李敬業的叛亂不到三個月就平息了,但武則天從此留下了心理陰影。
為清除潛在的反對者,她開始鼓勵各地官民告密,還啟用了一大批出身寒微的人做酷吏,開啟了『酷吏政治』這個魔盒。
在平定李敬業叛亂的第二年《685年》,她向全國下了一道詔書:無論告密者身處何地,當地官員都不得擅加阻撓,途中要按五品官供給(馬四匹、食料七盤、每日細米二升、面二升,酒一斤半、羊肉三分、瓜兩顆、蔥蒜醬醋鹽等調味若幹)。
告密之人到了神都,要把他們安排在客館,好生照料。
一時間,告密者蜂擁向洛陽而去。
對這些人,武則天有時會親自召見,如果屬實,會賜以官爵,即使所言不實,也不會加罪。
有個叫魚保家的工匠,見到絡繹不絕的告密者,就鑄造一個銅櫃,密奏之人可以投書其中,這個銅櫃大概相當於後世的檢舉箱。
見到此物,武則天大喜——她終於不用一個個親自接見告密之人了,於是便賞賜了他。
不過,魚保家也沒高興幾天,因為有人密告他在李敬業叛亂時為其鑄造兵器。
武則天任命酷吏索元禮審理此案。
索元禮,胡人,此人天性殘忍,審訊時好用酷刑,他不但是武周有名酷吏之一,還是薛懷義《武則天男寵之一》的幹爹。
對於這個任務,索元禮不敢怠慢,特意發明了兩套殘忍的刑具——囚首和曬翅《以橫木關手足而轉之》。
魚保家一看,嚇得直哆嗦,又隨口攀扯了好幾個人作為他謀反的同夥。
接下來,案子越來越大,竟然殺了幾百人,魚保家也在其中。
索元禮殘暴,不過和周興、來俊臣等人相比還是遠遠不如。
周興,高宗朝一度做過河陽令。
此人政績不錯,李治本想提拔,可因為有人告發其沒有通過科舉,李治就打消了提拔的想法。
眼見索元禮被提拔,仕途不順的周興有樣學樣,走上了酷吏之路,並且很快就當上了刑部侍郎,死在其手上的無辜之人有數千人之多,其中有宰相《魏玄同、韋方質》、名將《黑齒常之》、李唐宗親《李元嘉和李靈夔》等。
如果說,周興是有文化的流氓,那麼來俊臣就是人渣中的極品。
來俊臣有一個賭徒繼父,耳濡目染下,少年來俊臣便具備了惡棍應有的品質,年紀輕輕就作惡多端,還一度進了監獄。
進了局子以後,來俊臣自然一直在想著如何出去。
聽說有武則天『告密令』的這個事,他頓時覺得機會來了,便向牢頭提出面見武則天告密。
牢頭不敢自作主張,於是請示了州刺史。
這位刺史叫李續,又恰好是李唐宗室,本來就十分反感告密這類小人行徑,於是下令將來俊臣痛打一百大板。
武則天稱帝後,一度血洗李唐皇族,來俊臣才有機會出獄,他說早知道李續要謀反,可惜他關在牢中無法脫身。
見來俊臣出身低下卻應對得體,武則天索性讓其當上了侍禦史,可以專門用來替自己整人。
在這個崗位上,來俊臣也充分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
他發明了十大刑具,如定百脈、突地吼、喘不得,碰上一個就讓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死在其手中的人,少說也有五千人。
因為當過犯人,所以來俊臣熟悉犯人的心理。
在武則天賞識下,他又成了高高在上的執法者,有如此豐富的實踐經驗,他順利編寫出一部理論著作——《羅織經》。
其中對如何制造罪狀,如何安排情節構陷無辜之人羅列了非常多的辦法,堪稱酷吏修煉秘籍。
隨著酷吏政治愈演愈烈,冤假錯案與日俱增,許多官員清晨去上朝,都要與家人訣別。
路上遇到同僚,也不敢交談,而是用眼神示意。
散朝後,回家慶賀又多活了一天。
對於武氏的酷吏政治,也不是沒有反對者。
垂拱二年《682》,陳子昂上書諫言罷斥酷吏,否則將民不聊生。
詩人畢竟是天真的,他沒有意識到,武則天重用酷吏,主要是為了鏟除政敵。
從掌權之日起,她就面臨重重阻力——有李敬業、越王父子反叛,朝臣中也有大批反對派。
對公開造反的,她果斷出兵征討;對暗中的反對派,她便任用酷吏。
後者打擊的主要是中上層官員,手段確實酷烈,但對百姓生計沒有影響。
事實上,武則天一直把酷吏政治控制在一定范圍之內。
空間上集中在長安、洛陽,沒有大規模波及地方,時間上集中在奪權最關鍵時期,對象上主要是達官貴人或貪贓玩法的豪強
她也因此在『蒼生晏然』的基礎上,實現了『紫宸易主』。
隨著反對派幾乎偃旗息鼓,她又開始采取緩和的政策,恢復自己的好名聲。
但酷吏畢竟是她一手啟用,武則天要如何處置他們呢?
天授二年《691年》,武周政權實現了初步穩定。
這一年,她除掉了索元禮、周興。
索元禮被人揭發受賄而下獄,面對審訊,他死活不肯認罪,審案之人拿來他本人發明的刑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最終死於獄中。
接下來被懲辦的是周興。
常言道惡人還要惡人磨,武則天指派來俊臣處置他。
這兩人平日經常合夥辦案,私交不錯。
和往常一樣,這倆人一起喝酒,吃肉,暢談。
突然間,來俊臣嘆息道:『兄弟我遇上一個犯人,死活不肯招供,老哥你辦啊案子比我多,指點一下吧』
周興喝得正高興:『這有何難!你當著犯人面生起柴火,把一口裝滿水的大缸放柴上,待它煮沸後再把囚犯扔進去,哥哥我不信他不招』
來俊臣連連稱妙,依照周興的辦法置了一口大缸,留下了『請進入甕』的黑色幽默。
事後,周興以謀反罪流放嶺南,半途被仇家殺害。
當然,來俊臣的下場也沒好哪去。
一天,其妻王氏宴請親朋做客,他的好友衛遂忠打算來參加,但來俊臣認為其身份低微上不得席面,衛遂忠氣不過,沖進大廳便破口大罵。
事後,衛遂忠越想越怕,決定先發制人,向武承嗣告發來俊臣要誣告你和太平公主謀反。
面對生死威脅,原本矛盾重重的兩人又團結在一起,他們設法將來俊臣送進了大獄。
偏偏這時武則天猶豫了:畢竟來俊臣沒少幫她坑人,是條挺好用的狗,於是她問身邊的吉頊《這人與來俊臣有仇》,此人回復道:來俊臣為非作歹,冤死人命無數,這樣的人殺了何足為惜!
良久,武則天一語不發,最終她還是下定決心,處死來俊臣!
公元697年三月,來俊臣被斬首於洛陽鬧市,城內百姓爭相食其肉,剩下的骨頭也被人騎馬踏成了粉末。
來俊臣這個惡棍終於結束了罪惡的一生。
由此,長達14年的恐怖政治宣告落幕。
參考資料:《舊唐書》《新唐書》《資治通鑒》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