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聿鍵生於萬歷三十年,父親是唐藩世子朱器墭。
雖然是貴胄之家,但是朱聿鍵的人生卻相當悲慘,首先是他有個非常偏心的爺爺唐端王朱碩熿。
朱器墭是朱碩熿的庶長子,萬歷二十二年被朝廷冊封為唐世子。
但是晚年的朱碩熿非常寵愛自己的小妾,愛屋及烏之下也異常寵溺這個小妾的兒子朱器塽,進而萌生了將王位傳於朱器塽的念頭。
但是明朝的宗藩制度,親王在冊封世子這個事情上基本沒有發言權,由朝廷依據祖制《立嫡立長》來決定。
為了實現自己的目的,朱碩熿想出了一個毒計 – 弄死自己的世子,小兒子不就有機會承襲了。
他將朱器墭和年僅十二歲的朱聿鍵,圈禁於唐藩承奉司。
降低飲食配給,試圖餓死他們。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一個叫張書堂的小官可憐他們的遭遇,常偷偷遞送一些食物,這對父子才得以在囚籠之中茍活十六年。
朱聿鍵也很爭氣,並沒有荒廢這十六年,一直在讀書苦學。
十六年的時間不但讓他在肚子裡裝了不少學問,也培育出一顆憂君憂國的心。
帝自序曰:…… 十二歲曾祖母薨,祖即將朕與父同禁。
篝佛燈,日夜苦讀。
禁十六年。
朕二十八歲,尚未報生焉。
崇禎二年二月,父為叔鴆,朕誓報仇。
賴有司持之公,天啟祖考心,請於烈廟。
奉敕準封。
本年十二月十二日,祖考亦薨,朕乃奉藩。
《南明野史·紹宗皇帝紀》
崇禎二年,自覺時日無多的唐端王為了讓朱器塽接位,默許他毒殺了自己的哥哥朱器墭。
在唐端王準備為朱器塽請封世子時,朱聿鍵又遇貴人相助。
河南右參政陳奇瑜《後升任五省總督》在吊唁朱器墭時,對唐端王做了警告性的勸說:世子薨逝依祖制當請封世子之子《世孫》。
現在世子莫名薨逝,還要改變世子人選,朝廷必有疑慮。
一旦朝廷派員清查,唐王以及唐藩當如何?
陳奇瑜的話嚇著了唐端王,他也就此打消了異想,改為朱聿鍵請封世孫。
當年年末唐端王薨逝,崇禎五年服喪期滿的朱聿鍵被朝廷持節使正式冊封為唐王。
初,奇瑜官南陽,唐王殺其世子,欲並廢世子子聿鍵。
賴奇瑜力,聿鍵得為世孫。
《明史·列傳第一百四十八》
崇禎九年七月,關外清軍再次破邊墻入寇。
京畿周邊的明軍不能抵抗,朝廷號令天下勤王。
報國心切的朱聿鍵上疏崇禎請求率兵勤王。
崇禎褒獎朱聿鍵的忠心後,以唐藩無兵為由予以拒絕。
長時間的囚禁讓朱聿鍵未能明了朝廷的禁忌。
沒兵,那就散盡家財自己募兵。
隨後朱聿鍵帶著自己募集的一千多兵馬,從南陽出發北上勤王。
隊伍還未出河南,獲知消息的崇禎立即命令河南行都司堵截,並嚴旨命朱聿鍵立刻班師。
崇禎在怕什麼?
他不是怕這個親戚犧牲在沙場上,他是怕這個藩王不願意在藩地混吃等死,他是怕這個藩王有效仿先祖燕王之意。
至於朱聿鍵是不是勤王,一千多兵馬能翻多大的浪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皇帝認為『其心已可誅』,因此朱聿鍵也享受到了頂格處罰。
當年十一月,朱聿鍵被廢為庶人《由其弟朱聿鏼承襲唐王爵位》並發鳳陽高墻圈禁。
這一關就又是八年。
註:『鳳陽高墻』不是個形容詞,是朱棣在鳳陽修建的皇室監獄的別稱。
朱聿鍵這八年過得比囚禁在承奉司時更慘,負責看管他的太監石應詔因索賄不成就用『墩鎖』《把人四肢鎖於一個木箱中,使受刑人無法站立》之刑折磨他。
崇禎十六年鳳陽巡撫路振飛在巡視時發現了已被折磨得沒有人形的朱聿鍵,派人給予救治並上疏朝廷為其伸冤,此後朱聿鍵的日子才變得安穩些。
崇禎十七年皇朝巨變,崇禎在北京自縊殉國,福王朱由菘在南京被擁立為帝。
借著弘光帝的登基大赦,朱聿鍵才得以走出高墻,重見天日。
當年朱聿鍵被弘光帝冊封為南陽王,並令其遷藩至廣西平樂府。
弘光元年,朱聿鍵養好傷病剛出發就藩,就又逢巨變。
當年五月,清軍攻陷了南京,弘光朝覆滅。
跑到嘉興避難的朱聿鍵在鄭鴻逵《鄭成功的叔父》的幫助下南下前往福建,也迎來他人生最後的『機會』。
皇室貴胄的身份和光桿司令的境遇,讓朱聿鍵在福建成了顆耀眼的『明星』。
先是被眾人擁立為監國,隨後又在1645年7月,被擁立為皇帝,即隆武帝。
此時的朱聿鍵有憂國的心、有憂國的能力《後人評價他是南明諸帝中最具才能的》、也有了憂國的資格,但是他卻沒有了憂國的權力。
因為他的這個皇帝前面還要加一個前綴『傀儡』。
架空他的是以鄭氏家族為首的海盜團夥,他們擁立朱聿鍵並不是想報效明朝,做忠臣。
隻不過是想趁著天下大亂借用朱氏的招牌,擴大地盤、擴充自己的勢力。
面對在江南地區肆虐的清軍,他們沒去想怎麼禦敵、怎麼救民於水火,反而賣官鬻爵、搜刮百姓。
由於手段過於狠毒,以至於不少地方的百姓甚至希望清軍早點打過來 — 『清兵如蟹,曷遲其來!』
1645年滿清頒佈『剃發令』,江南百姓求救於福建的隆武朝廷,朱聿鍵令眾將率軍北上。
但是實際掌控兵權的鄭芝龍《鄭成功的父親》等人根本就不理會,最後隻有六十多歲的黃道周變賣家財後,率幾名子弟招募義軍響應隆武帝的號召北上抗清。
當年十二月黃道周兵敗被俘,因拒不投降,1646年3月於南京就義。
獲知消息的朱聿鍵即不甘於坐當傀儡,也為了自己心中復興明朝的志願,決定率軍北上禦駕親征,但是隨他出征的明軍不到四千人。
更讓朱聿鍵沒想到的是鄭芝龍已暗地投降了滿清,在他的命令下江西、福建的多處重要關隘被棄守,將領率兵降清《鄭氏主要將領中就鄭成功沒有叛明》。
在鄭芝龍的配合下,李成棟率領的清軍得以長驅直入並在汀州俘獲了朱聿鍵和他的皇後曾氏。
明朝的滅亡並沒什麼值得惋惜的地方,畢竟它早已腐朽不堪,救不活了。
但是滿清能以一個幾十萬人的小部族征服人口數千萬的中原皇朝,真不是這個部族本身能力通天,鄭芝龍這樣的人,才是幕後『英雄』。
被俘後曾皇後不願受亡國之辱,據說被押送路過閩江支流九溪時,曾後找到機會跑至山崖邊,留下『陛下宜殉國』的遺言後跳崖自盡。
朱聿鍵的結局,史書上有不同的記載,死於長汀、絕食而亡、福州被處斬 ……
這就是明朝一位憂君憂國的藩王的一生。
有些朋友可能會說這是個極端事例,這一點筆者並不否認,但是誰又能從明朝列舉出一個憂君憂國卻又不被朝廷猜忌、整治的藩王反例呢?
以代藩為例,從首任親王朱桂開始,有恣意枉行、殘虐藩地軍民的;有懦弱無能,跪拜武將以求自安的;有隻圖享樂、居喪宣淫的;有隻顧自己,棄國避禍的;也有窩在王府啥也不管的 …… 朝廷最多也就是下旨申斥一下,歷任代王的生活可以說是樂無邊。
而六代王朱廷埼難得的心裡有朝廷有君王。
低階宗親生活困難,他替他們向朝廷討要欠俸;朝廷邊防壓力大,他主動向朝廷捐輸銀子和祿田 ……
結果是,代藩下屬各級宗親跟商量好了一樣,輪番的各種黑料上告,朝廷也時不時一兩個黑鍋扣過來,把他折騰得死去活來。
最後朱廷埼明白了,也做起了快樂王爺,麻煩也就煙消雲散了。
所以說太祖之後,不管願意還是不願意藩王們就不能憂君憂國了 — 朝廷不允許。
這些藩王們隻能和趨利避害的普通人一樣,他們隻能做朝廷要求他們做的事情 – 混吃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