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鞅變法過於實用主義,文化觀十分短視,雖號稱非古卻依然托古改制。《網路歷史》

商鞅是法家和韓非齊名的代表人物。

商鞅的新法,也是法家以嚴酷的政治原則行政的標本。

明代學者張煫《千百年眼》曾經誇獎他:『鞅一切不顧真是有豪傑胸膽!』

東漢史學家班固曾經說,商鞅是用『三術』說服了秦孝公,才取得成功的。

又說,商鞅是周王朝末年的一大『兇人』。

『兇人』的說法,是有情感色彩的,是有道德傾向的。

『三術』的說法,大概比較客觀。

那麼,什麼是『三術』呢?

按照東漢學者應劭的解釋,是『王』、『霸』和『富國強兵』之術。

這樣看來,如果說商鞅有『理論』的話,他的『理論』,應當是以這種『術』作為結構主體的。

而這種『術』,其實隻是以『富國強兵』為目標的追求短期實效的一些具體政策而已。

唐代人顏師古解釋《漢書·武帝紀》的內容的時候,曾經引用了李奇的說法。

說商鞅為法,能夠獎賞地位低下的有功的人,懲罰地位高貴的有罪的人,但是缺點是偏於嚴厲苛刻,不注意以寬厚之心讓老百姓得到實際的利益。

後來有人還說,秦國在道德方而名聲不好,受到東方人的歧視,甚至有稱秦國為『虎狼之國』的說法,商鞅都是要承擔責任的。

朱熹也曾經批評說,商鞅隻是一心要急切地達到使秦國富強的目標,但是並不在教育和文化上下功夫,是應當受到譴責的。

也就是說,商鞅的政策,隻是片面追求國力的強盛,而放棄了執政者首先應當致力於文化建設的基本責任。

商鞅之政的這個特點,其實,司馬遷在最早為他作傳時已經有『刻薄』、『少恩』的評價了。

太史公雖然筆法簡略,可是實際上已經為我們勾勒出了商鞅文化肖像的大致的輪廓。

商鞅

應當注意到,司馬遷在這兒可不隻是對商鞅個人進行什麼道德品性和文化資質的分析,他實際上是表露了對商鞅改革的社會歷史效應的一種文化感覺。

賈誼有一篇挺著名的政論文字——《陳政事疏》。

這篇文章裡面說商鞅丟掉了禮義的傳統廢止了仁德的政策,放棄了思想文化方面的建樹,而專力於軍事政治的進取,竟然導致秦國社會風習頹壞,世情澆薄。

家族間的親情紐帶也已經被實際的利益追求一刀斬斷了。

當時秦國民間風習,據說將鋤鍬一類的普通農具借給父親也會以為施以恩惠而得意洋洋,在母親取用簸箕、掃帚一類用物時,竟然可以惡言咒罵。

商鞅變法對於後世的影響

秦人自商鞅之後,興起了功利第一的時代精神。

這雖然確實能夠使得民眾振奮起來,同心協力,致使秦國強盛,又運用兼並之法,完成進取之業,終於滅掉了齊楚燕韓趙魏等六個國家,占有了整個天下,可是在軍事成功的另一面,我們卻看到秦人已經一步步走向了文化上的天下大敗。

秦國風俗的敗壞,用當時東方人重視傳統道德的眼光來看,據說已經和禽獸沒有什麼差別。

《韓非子·和氏》甚至說,早在秦始皇焚書之前,商鞅已經有燒毀詩書的惡劣行為了。

也就是說秦始皇時代千古聞名的、極其嚴酷的、遭到世代人嚴厲唾罵的焚書坑儒的做法,已經先自有商鞅開了個壞頭。

秦始皇的文化專制主義政策,其實在商鞅時代就可以找到先行者了。

商鞅的文化觀帶有特別濃重的實用主義的色彩。

商鞅變法成功了,秦國富強了,『大一統』後來也終於實現了,但是因為文化的缺席,使得這一歷史變化的積極意義大打折扣,社會文明應當取得的進步也沒有到位。

有人曾經說,後來兩千年的專制統治,實際上都是秦政的繼續。

商鞅這種極其短視的文化觀,就是因為秦實現統一的政治上的成功,對於後來歷代王朝上層執政者產生了特別顯著的影響。

戰國形勢圖

當然,以『刻薄』、『少恩』作為文化根基而建成的專制主義帝國的強固體制,也長久地成為扼殺和壓抑中國文化之活潑生命力的鐵牢。

作為最著名的改革家,商鞅的文化心理又是充滿著矛盾的。

他發起改革,起初卻用非常陳腐的政治學說來試探君王,而引薦他的人,竟然是名聲惡劣的宦官。

商鞅執法過於嚴酷,以致杜甫在他的詩句中有『秦時任商鞅,法令如牛毛』的評論。

拒絕聽取批評意見,也是商鞅政治風格的特征之一。

所以司馬遷說,他最終在秦國惡名傳播,是很自然的。

商鞅的法古精神

中國人有一個傳統就是凡是祖先說的都不能違背,凡是古來的制度都不能改變。

商鞅的改革思想,可以用他最響亮的一句話作為代表。

這就是他曾經大膽地提出的『便國不必法古』的口號。

也就是說,只要對發展國家有利,其實是不必按照老傳統辦事的。

但是我們仔細考察商鞅的言行,卻仍然可以看到慕古崇聖的思想傾向。

《商君書》一書裡面有大量的頌揚先王政治的文辭。

《更法》一篇記載了商鞅駁斥保守派思想教條的最精彩的論說。

他說,前世執政各取不同的原則,我們應當遵循哪種原則呢?

歷代帝王執行不同的制度,我們應當繼承哪種制度呢?

從黃帝、堯、舜,到周文王、周武王,都是根據當時形勢而立法,根據當時形勢而制禮。

商鞅

禮法都是依時而定,制令也應當各順其宜。

所以說,管理國家沒有一定的成規,只要有利於國家,是不必遵照古制的。

可見商鞅雖反對『法古』、『循禮』的政治陳規,但是又仍然以伏羲、神農、黃帝堯舜及至周文王、周武王等先古聖王作為信仰支持和政治號召。

托古改制,是中國歷代改革通用的策略形式。

商鞅作為早期改革家,不能完全跳出先王崇拜的文化禁錮,是必然的。

而當時改革領袖理論方面的貧困,也是與法家狹隘的功利思想和實用主義有密切的關系的。

改革是歷史長河的高潮。

成功的改革家『弄潮兒向濤中立,手把紅旗旗不濕』,與歷代雖然居於特別高的地位,手握特別大的權力,然而卻隻會惺惺作態的政治侏儒們相比,他們是真正的偉人。

商鞅正是這樣的值得敬重的大英雄。

不過,我們在看他的政治成就的同時,也應當仔細註視他的文化行跡。

我們不贊同在描繪歷史人物的文化肖像時,或者隻用單一色調,或者隨意塗抹過於濃重的油彩。

對於商鞅的形象,當然因此而失真,也是不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