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金燕京博弈:北宋把戰爭做成買賣,女真把買賣做成戰爭。《網路歷史》

你好,我是減水書生,與您一同品味歷史、感悟思辨。

宣和四年,五月,童貫收復燕京之戰,宋軍兩路皆敗,戰後推諉扯皮;

宣和四年,十月,劉延慶收復燕京之戰,宋軍燒營而走,軍資器械盡失;

宣和四年,十二月,童貫收復燕京之戰,宋軍按兵不動,坐等女真攻城。

燕京之戰,宋軍開始打不過,後來燒自己,最後看熱鬧。

末日契丹的北遼朝廷,早已大廈將傾。

宋軍隻需一個沖鋒就能推倒這座將傾大廈。

所以,宋徽宗和北宋廟堂采取主動進攻的決策,不能說不正確。

那為什麼如此得事與願違?

女真流血攻城、自己花錢買城,這不香嗎?

精於計算的北宋就是這個打算。

攻城不僅會死人而且要花錢,買城隻花錢卻不死人,而且買城花錢未必會比打仗花錢更多。

這個成本收益比,就是一道小學算數題。

如果隻是皇帝和朝廷做如此打算,那還情有可原,這叫既講軍事又講政治。

但問題是前線的宋軍將帥也做如此打算,而這就可怕了。

所以,對北宋來說,收復燕京之戰從來就不是戰爭而是買賣,而且從皇帝到將帥、從朝廷到軍隊,大家都是做買賣的打算。

公元1122年,宣和四年,十二月初七,女真出擊燕京、北遼不戰而降。

至此時,海上之盟的戰爭階段已經全部完成,接下來主要是宋金之間的商業行為,即北宋出價多少和女真要價多少。

北宋廟堂的最初期望很高。

宋徽宗和宰相們不僅要用每年五十萬歲幣贖買燕京等山前州府,而且還要贖買西京等山後州府,即整個幽雲十六州,甚至還要贖買燕山以南的營平灤三州。

但是,實現這個期望,卻非常之難。

難點一:女真一直沒有在營平灤三州的問題上吐口,簡單說就是這三州既不給也不賣,而且從來沒有開價;

難點二:宋金十月談判中,女真已經拒絕歸還西京大同在內的山後州府,簡答說就是為了懲罰北宋屢次失約,山後州府不還了;

難點三:宋軍的戰鬥力太差,自宋金接觸以來,北宋幾乎沒有打贏過一場堪稱卡位的勝仗,白白浪費了太多機會。

如果宋軍提前攻占燕京,那就實現了最強卡位。

作為北宋盟友的女真,即便再好戰、再想戰、再能戰,也沒有理由出兵燕京。

接下來,女真要想獲得北宋每年五十萬歲幣,就必須痛快地讓出山後諸州。

甚至,這還要看北宋廟堂的臉色。

這時候,馬擴和趙良嗣等人的談判也就有了更多籌碼,甚至要回營平灤三州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形勢有利於金而不利於宋。

所以,燕京之戰後,北宋唯一能夠有所指望的事情,就是趕快贖買燕京,拿到燕京等山前州府比啥都重要。

最初,北宋期望贖回幽雲十六州《以及營平灤三州》;現在,北宋隻能接受贖回燕京及山前六州的現實。

相比最初的期望,北宋所接受的現實足足打了五折。

但是,這還沒完。

根據宋金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十月談判,北宋可以拿到山前諸州的土地和漢族人口,但其餘族人以及所有物資必須歸女真。

所以,北宋接受的現實,還要再打一個折扣,即失去山前諸州的非漢族人口和所有物資。

越到後期,女真越是漫天要價。

但我們沒必要批評女真貪婪,而要批評北宋太廢。

放下成見來看,女真人很講道理。

按照斷斷續續且屢次更改的宋金盟約,女真人有足夠理由提出這個加價。

根據宣和二年《公元1120年》五月談判,宋金聯合攻遼的意思是:宋攻南京析津府,即燕京;金攻西京大同府,即雲州。

也就是說,北宋需要單獨攻下燕京。

但北宋爽約了,宋軍沒有出兵燕京而是出兵浙江,因為要鎮壓方臘起義,同時也沒有答復是否合作滅遼。

根據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九月國書,宋徽宗改變了滅遼的進兵方式,以前是女真要在關外等待宋軍收復燕京;現在則是女真可以入關,甚至還可以發動收復燕京之戰,而隱含的意思就是燕京可以賣給北宋。

之前是夾攻遼國且北宋單獨收復燕京,故女真獲得每年五十萬歲幣;現在則是夾攻燕京且北宋不是單獨收復,故女真就要在每年五十萬歲幣的基礎上加價。

而山前諸州的非漢族人口和所有物資,就是女真的加價。

所以,這個加價,就不能說不合理。

但是,還沒完。

即便夾攻燕京,北宋也沒能履約,於是女真還要加價。

宣和四年《公元1122年》,童貫五月伐遼失敗;劉延慶十月伐遼失敗;童貫十二月伐遼按兵不動。

這個十二月伐遼就是在執行宋金十月談判,即夾攻燕京。

但是,宋軍按兵不動、女真兵出居庸,然後北遼跑路、燕京城下。

在這個過程中,哪有宋金夾攻燕京?

沒有。

所以,燕京是女真單獨攻取的。

於是,女真繼續加價。

這個加價就是燕京租稅。

宣和五年《公元1123年》,正月,宋金就贖買燕京問題正式談判。

北宋方面大概率也不知道燕京租稅能有多少,於是建議將固定租稅加到每年的歲幣中,即在每年五十萬歲幣的基礎上再加十萬。

但女真方面做了詳細統計,而且還有歷史根據:兩百年前,燕京租稅是每年四十萬貫;兩百年後,燕京租稅是每年四百萬貫;但這還隻是正稅,算上其他雜稅,則為每年六百萬貫。

也就是說,即便隻算一年租稅,北宋也要一次性支付六百萬貫。

但是,女真人同意將一次性的燕京租稅分攤到每年的歲幣之中,但不是增加十萬,而是增加一百萬。

同時,女真還要保留兩個關口,即榆關《山海關》和松亭關《喜峰口》。

對於這個獅子大開口,北宋使臣馬擴和趙良嗣不敢做主,隻能離開燕京返回北宋,請示宋徽宗。

宣和五年,二月,宋徽宗回信馬、趙:答應金人的全部要求。

也就是說,僅僅收回燕京等山前州府,北宋就要每年向女真支付一百五十萬歲幣。

宋徽宗這個皇帝,到底是慷慨還是怯懦,已經無從得知。

但無論是慷慨還是怯懦,都遠遠超出了阿骨打的預期。

作為一代雄主,阿骨打一直想跟北宋合作,宋徽宗可能三心二意,但阿骨打一直非常單純。

作為阿城村霸,阿骨打當然想要功成財進,但他沒想到滅遼如此成功、北宋如此慷慨。

於是,在巨大成功和豐厚錢財面前,阿骨打知足了。

於是,宋金的燕京交割硬是來了一個硬轉折:阿骨打同意將山後諸州與山前諸州一同交給北宋,北宋隻需增加一些答謝,但這個答謝隻限於當年。

也就是說,北宋隻需一次性支付一百五十萬歲幣,然後每年支付五十萬歲幣,便能收回全部的幽雲十六州。

這個轉折節奏太快、角度太硬,大大超出北宋預期。

所以,其中原因,難免引人質疑。

但具體細節早已難覓蹤跡。

而我們隻需要知道這樣兩個問題:

首先,女真崛起的第一代,以阿骨打為代表,其最初野心就是反遼、抗遼、要獨立。

至於是不是非要弄死大遼,那都是能力越大而野心越大的漸進發展。

誰讓契丹大遼如此不禁打?

其次,女真崛起的第二代,也就是阿骨打子侄輩們,以粘罕為代表,堪稱野心十足。

如果女真崛起的第一代還算鴿派,那以粘罕為代表的女真崛起的第二代就是妥妥的鷹派。

但是,女真鷹派服從和服務於阿骨打這一代人。

所以,燕京租稅六百萬,大概率是女真鷹派的計算;而阿骨打的大手筆讓步,才是他這一代女真人的真實想法。

山後州府遠離草原、山前州府遠隔東北,這些地方的財富、人口值得貪婪,而這些地方的土地不值留戀。

對於北宋,女真一代也不想敲詐得太狠。

仗劍已十年、早該歸故鄉,按出虎水風景可好,阿骨打也該衣錦還鄉。

而女真二代呢?

關於幽雲交割,粘罕的意見是僅承認北宋對涿州和易州的占領,因為這兩州是隨郭藥師常勝軍投降北宋的;至於其他州府,女真大金應該一律不交、自己占有。

當然, 北宋的歲幣必須一分不少。

跟阿骨打相比,粘罕為代表的這一代人才是妥妥的流氓。

對於粘罕的這個提議,阿骨打否決了。

他認為海上之盟既然答應那就不能違背。

但是,阿骨打沒有徹底否決,同時留下了一句話就是:我死了、你隨意。

所以,如果阿骨打這個當家人不死,那宋金的幽雲交割大概率就是一筆買賣,甚至是一筆對北宋非常合算的買賣。

但是,事與願違。

公元1123年,宣和五年,八月,阿骨打在返回上京途中一命嗚呼。

這之後,鷹派上臺。

而宋金關系也就從買賣轉變為戰爭,女真快劍還要再次出鞘。

燕京對北宋來說,本是一場戰爭:宣和五年的三次收復燕京之戰;卻可以操作成一樁買賣:坐等女真攻城、自家花錢買城。

最後,北宋把戰爭做成了買賣,但女真不是可靠的生意夥伴。

燕京對女真來說,本是一場買賣:助力北宋攻城、坐等每年五十萬歲幣;卻可以操作成一場戰爭:單獨收復燕京、滅掉北遼朝廷。

最後,女真把買賣做成了戰爭,而大遼身後的北宋恰是一個更為殘廢的戰爭對象。

在傳統時代,什麼是利益和資源分配的根本方式?

不是講道理、不是搞外交,更不是做買賣,而是暴力和戰爭。

所以,宋金之間的關系走向,將會完全取決於女真大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