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338年,商鞅起兵謀反被秦惠文王反殺,死後其屍身被帶回了秦都咸陽,以五馬分屍示眾,行刑後百姓們拍手稱快,守舊貴族們彈冠相慶。
秦惠文王以商鞅為祭品,穩穩地坐上了秦國君主的位置。
2000多年前,中原大地進入了戰國時期,曠野城郭到處都是血染的戰場,列國諸侯為了強多地盤,背信棄義,撕毀盟約,如同嗜血的虎狼。
在列國諸侯眼中,秦國國力衰弱,又居於黃土高原之上,簡直就是個鄉巴佬,都不屑於攻打,列國卑秦已久,百年來士子不入秦已成列國共識。
可是,隨著商鞅的到來,秦國逐漸從弱秦變為了強秦,更是在百年後,由秦始皇帶領著百萬雄獅,橫掃六國,一統天下。
當初,秦孝公的百般信任成了懸在商鞅頭上的一把利刃,隻待找準時機,就會將他撕得粉身碎骨。
01
變法初現
商鞅原本是衛國人,本姓公孫,據說是衛國國君的後代。
後來,他投奔秦國,實行變法,打敗魏國後,受封於商地,後人便稱他為商鞅,或者是商君。
29歲時,他到魏國做了魏國國相公叔痤的侍從官,公叔痤很喜歡這個具有實幹精神的年輕人,想要將他舉薦給魏惠王。
一日,魏惠王親自前往相國府看望公叔痤,看著病中的相國,魏惠王不由嘆息道:『相國,你若撒手不管,那魏國可怎麼辦呀?』
公叔痤見此機會,便向魏惠王推薦了商鞅,言辭懇切道:『大王不用擔心,商鞅雖然年輕,卻又經天緯地之才,你可將國事盡交予他,他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魏惠王從未聽過商鞅的大名,便沒有放在心上,坐了一會之後便準備離開了。
起身之際,公叔痤叫住了他,道:『如果大王不用衛鞅,那就將他殺了,千萬不要讓他走出魏國國境』
魏惠王心下納悶,相國一會讓我用他,一會讓我殺他,莫不是生了病,老糊塗了。
於是並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擺擺手就離開了。
公叔痤去世後,魏惠王早就忘記了有商鞅這一號人,既沒有用他,也沒有殺他,任由他離開了。
而此時,在魏國西面的秦國,一位年輕的君王正翹首以盼,他充滿著無限的野心,希望能有一人如天神降世般,來拯救他這岌岌可危的國家。
他是秦孝公,如今的秦國國君,滿腔的憤懣和不甘。
遙想當年秦國是何等威風,東平晉國之亂,西霸戎狄之地,更是將河西之地收入囊中。
可如今呢?大片的國土被魏國搶去,如今已過去了兩百六十多年,歷經了十四代君主,河西之地仍未收復,秦國成了挨打的小弟,在周天子和六國諸侯心中再無一席之地!
為了能盡快擺脫國力衰弱的困境,秦孝公廣發求賢令,曉諭七國,只要有人能獻上強國大計,封侯拜相,分封土地。
賓客群臣有能出奇計強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
公元前361年,商鞅懷揣著求賢令和李悝的《法經》,渡波濤洶湧的黃河,穿過漫天黃沙的高原,來到了這個即將實現他理想的國家。
他跨在馬背上,漫天風沙中回頭望去,魏國已經看不見了,他心中升騰起熾熱的火苗,若有一日,我再回到魏國,帶來的必將是殺戮與征服。
魏國與秦國實力懸殊之大,絕非一朝一夕就能趕上的。
當年,魏國名將吳起訓練出了精銳步兵魏武卒。
靠著這支精銳軍隊,魏國將秦國黃河西岸的五百多裡土地收入囊中,秦國被迫鎖到了華山以西的狹長地帶。
魏國雖然強大,到了魏惠王這卻停下了腳步,他太過自信了,沒有將秦國放在眼裡,以至於給了秦國一次喘息的機會,而商鞅的到來,讓秦國尋到了一絲生機。
商鞅也不是書呆子,來到秦國後和秦孝公的寵臣景監攀上了關系,通過景監的引薦,商鞅第一次見到了這個敢向東方六國挖墻腳的年輕君主。
秦孝公見到商鞅後直奔主題,問了一個問題: 列國紛爭,秦國當何以自處?
商鞅沉思了片刻,就分析起了各諸侯國的形勢,如今各諸侯國連年征戰,為了一座城池,一方土地,背信棄義,爾虞我詐,導致血流成河,而秦國當反其道行之。
秦孝公不禁有些好奇,不打仗,怎麼強國?於是,商鞅搬出了五帝之道,如此如此,這般這般地侃侃而談,居然將秦孝公說睡著了。
這次會面的結果可想而知,秦孝公以為商鞅是個騙子,滿口帝王之道一點用都沒有。
景監見君上對商鞅的五帝之道不感興趣,於是想讓商鞅離開,可商鞅卻再次求景監為他引薦,希望能跟君上再談一談。
景監心想,若事情有了轉機,日後也能多個盟友。
於是,在景監的勸解下,五日後秦孝公再次召見了商鞅,想看看商鞅是否還有高見。
這次,商鞅又搬出了王道之論,表示,若能用孔子的興國之道,秦國必將成為禮儀之邦。
可不待商鞅說完,秦孝公就冷哼道:『若食不果腹,破衣爛衫,文明禮儀又有何用?』
商鞅隨即沉默不語,秦孝公見狀,揮了揮手,將商鞅趕出了大殿,這次,他怒火沖天,將景監也罵了一頓,是不是腦子出了什麼問題,一次又一次地為商鞅引薦。
同上一次一樣,被趕出來的商鞅還是厚著臉皮再次求到了景監面前。
這次,商鞅不再遮遮掩掩,直言要與君上講一講霸道。
也不知道是商鞅特別會忽悠人,還是景監特別看重商鞅,冒著被秦孝公斥責的風險,景監第三次將商鞅帶到了秦孝公的面前。
秦孝公見商鞅如此執著,不禁有些好笑,問道:『先生這次有何高見啊?』
這次商鞅也不含糊,直奔主題道:『君上,今日我們來講齊桓公、宋襄公、晉文公、秦穆公、楚莊王五霸之道』
見商鞅提到穆公,秦孝公不禁感慨道:『自穆公去後,我秦國再也不復往日雄風,也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能否振興秦國』
商鞅見狀,心下更加明了,擲地有聲地說道:『君上,秦國再現五霸雄風。
秦國如今雖弱,卻有沃野千裡,居華山天險,易守難攻,與戎狄為伍,民風彪悍,能練強兵,君上有一顆稱霸列國的帝王之心,若能輔以臣的法家之術,何愁大事不成』
法家之術,強國之術,這是商鞅手中的王牌。
在當時,各國諸侯皆是以人治國,遇賢明君主則國盛,遇守城之主則平庸,遇殘暴之主則國滅。
而法家思想講究的是以法治國,上到君王貴族,下到平民百姓,事事皆以法令行事,如此,整個社會都會以法令為依據有序發展,不會因為出現不賢的君王而導致國家大亂。
商鞅的話說盡了秦孝公的心坎裡,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強國之計嗎。
當時,周氏衰微,各諸侯國都在拼命搶奪地盤,擴張生存空間,秦國被擠壓得毫無還手之力,隨時走在滅亡的邊緣,他要的就是這樣立竿見影的強國之道。
他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原來以為是個青銅,沒想到是個王者。
於是,胸懷霸業的年輕君主和懷揣以法治國理想的衛國客卿一拍即合,他們想用一場變革席卷整個秦國。
雖然,秦孝公同意了,但真的要實行改革,還要臣子們的同意。
據《史記·商君列傳》記載:
衛鞅欲變法,秦人不悅。
長期與戎狄為伍的秦國被貼上了野蠻的標簽,很難適應中原帶來的制度,所以,想要將變法順利地推行,光得到秦孝公的支持是不夠的,還需要得到諸位大臣的支持。
這一日,商鞅早早起床梳洗,隨後直奔秦王宮方向,今天他要去參加一場史無前例的辯論,他要用他的三寸之舌撬動秦國大臣們守舊的思想,這場辯論隻許成功,不許失敗。
大殿之上,列位臣工早已站定,秦孝公坐於高位之上,朗聲道:『今日早朝,隻議強國大計,商鞅獻策欲變法,諸位可暢所欲言,恕爾等無罪』
秦孝公話音剛落,便有大臣奪步而出,說道:『古法乃是老祖宗傳下來的,隨意改革必將會引起國家動蕩,請君上三思』
商鞅隨即反駁道:『疑行無名,疑事無功,若凡是都畏手畏腳,那就什麼事都不要幹了。
況且成大業者向來與一般人見識不同,只要能讓國家強盛,百姓富足,不必拘泥於舊禮』
商鞅此番言論一出,朝堂上頓時吵鬧了起來。
『你一個衛國人,難道比我們這些秦國的臣子還懂秦國的形勢嗎?』
『棄祖宗家法於不顧,倒施逆行,是何居心?』
『我秦人豈是人人都可捏的軟柿子,不容你在這妖言惑眾』
見眾人在朝堂上吵作一團,沒個結果,太師甘龍制止道:『請大家稍安勿躁,聽我辯一辯』
他對商鞅說道:『客卿所言我不贊同,聖人之所以為聖,是不移風易俗便能教化萬民,是不變舊法就能強盛國家,這般做法必能百官順應,百姓安定』
商鞅笑著反駁道:『我說一句,先生莫惱,先生所言,世俗之言,平庸者安於舊俗,書呆子拘泥書本,他們墨守成規,無法談論變法之道。
要知道,能人制定法度,愚人隻能被法度制約,賢者變更禮制,庸者被禮制約束』
商鞅的一席話讓甘龍無話可說,時任司空的杜摯又站出來辯駁道:『古人有雲,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
古法沒有過錯,遵循亦不會出現過失』
商鞅見大臣們都是一成不變的發言,瞬間失去了耐心,厲聲說道:『湯武之所以能王天下是因為敢於突破禮法,而夏殷之所以亡國是因為抱著舊法死守,眾位是想抱著舊法與大秦共成沉淪嗎?』
商鞅的質問響徹大殿,保守派還想再繼續反駁,卻隻聽秦孝公哈哈大笑道:『商鞅說得好!』
秦孝公已然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變法勢在必行,眾大臣見狀,也不再辯駁,以沉默收場。
其實,秦孝公安排這場辯論是有私心的。
孝公既用衛鞅,鞅欲變法,恐天下議己。
他不敢正面得罪這些守舊貴族們,他深知,自古變法就是將自己處於暴風之中,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他想要試探一下貴族的態度,也想要試探一下商鞅的決心。
好在,商鞅沒有讓他失望,他相信商鞅能強大秦國,不負他的期望,而他只要堅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後,全力支持他便可以了。
秦孝公要的就是商鞅這樣面對守舊貴族好不退縮的勇氣,他知道,隻有砍去他們的臂膀,刺穿他們的心臟,秦國才能真正強大起來,而商鞅就是那把最鋒利的刀。
02
變法風雲
公元前356年,商鞅被任命為左庶長,主持變法。
一日,秦國國都櫟陽的南門外豎起了一根三丈高的木頭,木頭周圍圍滿了前來看熱鬧的百姓。
過了一會,商鞅登上高臺,鄭重地宣佈道:
『諸位,誰能將這根木頭從南門搬到北門,我賞十金』
圍觀的老百姓聞言一陣騷動,議論紛紛,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
商鞅見狀,又大聲說道:
『五十金!誰來?』
終於有一人從人群中走出,五十金足夠他冒一次險了。
在一片質疑聲中,他成功將木頭從南門搬到了北門,商鞅也很爽快,立刻將五十金賞給了他。
令既具,未佈,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
民怪之,莫敢徙。
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
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以明不欺。
卒下令。
這便是徙木立信!
商鞅此舉是在表明,只要是商鞅說的,世人都不能懷疑,即便是錯的,他們也隻能遵循,不能反對。
商鞅從來都是不懼權貴們的質疑,他要的就是削弱他們的權力。
當年,周天子分封天下,這才有了齊、楚、秦這些諸侯國。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些諸侯國的勢力不斷做大,到了春秋戰國時期,周天子的權力被架空,諸侯國掌握了話語權。
而各個諸侯國也存在相同的問題,各國的君主將國家的土地不斷分給士大夫們,這些人坐擁權力後,利欲熏心,開始威脅王庭統治。
秦國的症結就在於此,民和財都集中在貴族手中,所以隻有將他們的權力削弱,才能解決最根本的問題。
不然,秦國就隻能等著被大臣們瓜分,亦或是在諸侯混戰中走向滅亡。
很快,他就頒佈了第一條法令:
第一、令民為什伍,牧司連坐。
不告奸者腰斬,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
變法的第一條就是將老百姓十家編成一什,五家編成一伍,互相監視檢舉,一家犯法,十家連坐,為此還增加肉刑、大辟,有鑿頂、抽肋、鑊烹之刑,此謂『什伍連坐』。
秦有刖刑,稱斷足或稱斬趾。
『五人盜,贓一錢以上,斬左趾』——《秦簡》
商鞅執法嚴苛,手段殘酷,一直為世人詬病,稱他是重刑重罰的罪魁禍首。
可是,對當時的秦國來說,人口是第一生產力,開墾土地種糧食需要人,當兵打仗保家衛國需要人。
為了能摸清秦國的人口數量,商鞅第一件事情就是令民為什伍,百姓登記造冊,這樣的話,權貴們再也不能隱瞞人口,瞞報稅收,相當於將民都集中到了君主手中。
這樣的做法勢必會引起權貴們的討伐,於是商鞅便提出了第二條法令:
第二、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倍其賦。
父子、兄弟到了年紀必須分家,否則就雙倍收取他們的賦稅。
民眾的組織被打散,變成了小家小戶,結果便是戶數增加了,稅收增加了,兵源也增加了,貴族們看似撈到了好處,但自身的反抗能力被一同削弱了。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商鞅更狠的招還在後面呢。
沒過多久,商鞅就下了第三條法令:
第三、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鬥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
普通人可以通過帶兵打仗獲得軍功,爵位不再被上層社會所壟斷,奴隸可以翻身做貴族了。
貴族之所以能食邑千戶,依托的是秦國的存在,可若是敵兵進犯,毀城池、占土地,坐擁封地的權貴們就要第一個上戰場。
可若是他們不想自己上戰場,就隻能鼓勵別人去。
雖然這條舉措讓貴族們恨得咬牙切齒,但占著家國大義的名分,誰都不敢阻撓,可不代表他們會就此甘心。
這日,秦國都城櫟陽湧進了數千老百姓,他們紛紛控訴著商鞅變法的種種不好,為了能上達天聽,甚至有人跑去了秦孝公接見列國使臣的驛館去鬧。
商鞅非常清楚,這次的抗議是沖著他來的,背後定有人指使,他不著急,他要等那個背後之人自己跳出來。
於是,抗議持續進行了兩天,商鞅始終不予理會。
於是就有大臣上奏秦孝公,稱刁民聚集驛館,是對君上的大不敬,是造反,應讓商鞅速去平亂,以儆效尤,保護變法。
秦孝公看著奏章,露出了耐人尋味的表情,回復道,此乃商鞅自己的事情,無需他人置喙操心,還是此事與你有關。
大臣見狀,隻得不再提及此事。
面對這次阻撓變法的行動,秦孝公不管,商鞅不管,君臣之間達成了一種史無前例的默契。
權貴們的把戲就在君臣的裝聾作啞中被擊潰。
沒過過就,著數千百姓見鬧著沒什麼結果,自己就散了。
於是,商鞅快速地頒佈了第四條法令。
第四、僇力本業,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
為了增長稅收,國家鼓勵生產,施惠於民。
凡是努力生產,讓糧食和佈帛增加產能的人,可以免除徭役和賦稅,而那些不從事本職工作,非法得利的人,要被收為奴隸。
商鞅的這一系列舉措下來,秦國國力在變法中日益增強,商鞅也獲得了極高的聲望。
按理說,此時的商鞅應該趁勢將權貴們一網打盡,盡快完成變革,可是他覺得不夠,還不到時機,於是,一場蹊蹺的戰爭被發動了。
《史記·秦本紀》記載:
秦孝公八年,與魏軍在元裡交戰,秦軍勝。
當時,商鞅已經被任命為秦國大良造,率軍包圍了魏國的都城安邑,這一次,秦軍大勝。
可是,魏國投降了,商鞅卻沒有進一步占領城池,連秦孝公朝思暮想的河西之地都沒要。
秦孝公見商鞅勞師遠征,發兵魏國,打了場勝仗,什麼都沒要就回來了,不禁大動肝火,可秦孝公哪裡知道,商鞅是另有目的的。
若是此次滅了魏國,列國諸侯絕不會作壁上觀,秦國雖然國力日盛,可也實在擋不住列國的鐵蹄,即使拿回河西之地也守不住。
這次出兵魏國,也是打了魏國一個措手不及,魏國實力和軍力尚在,若是戀戰,秦國必將陷入苦戰,於變法不利,商鞅要的不是這些。
他真正想要的是軍功!
通過這次戰爭,秦軍迫降安邑,一些隨軍出征的將士因驍勇善戰而得了軍功,被破格提拔,而這部分人大多都聽命於商鞅,使得商鞅對軍隊的掌控更進了一步。
之後,商鞅對國家體制和行政進行了更為嚴苛的改革,被貴族們瓜分得支離破碎的秦國重新歸於中央權力管理之下,權貴們被打倒一片又一片。
貴族們早已恨得咬牙切齒,恨不能啖其肉,喝其血,他們絕不會坐以待斃,陰謀潛滋暗長,一場瘋狂的反撲正在醞釀。
03
血色理想
商鞅變法一步步深入秦國,越來越觸及到守舊貴族的根本利益,矛盾日益加深,為了以防不測,他為自己制定了周密的安保措施。
每次出門的時候,他的車駕後面都跟著幾十輛隨行馬車,車上都載著披甲的武士,車隊旁還有手持矛和戟的衛士,將商鞅的車圍得水泄不通。
這夜,秦都櫟陽一片肅殺,商鞅在府中來回踱步,他的內心早已不復往日的平靜,這一夜似乎特別漫長。
第二日,天光大亮,商鞅便急急地入了宮。
剛進秦孝公的大殿,便看見了戰戰兢兢跪倒在地的太子嬴駟和怒不可遏的秦孝公。
商鞅知道,這是對手給他編織的一張大網,將他和太子網在一起,太子犯法,如何處置?不處置,那新法就是一張廢紙,處置了,得罪了未來的儲君,性命堪憂。
此時的商鞅早已做出了決定,他對秦孝公拱手道:『法之不行,自上犯之。
太子犯法,當與庶民同罪』
嬴駟一聽,連忙磕頭求饒,可內心早已將商鞅罵了千百遍了。
商鞅頓了頓又說道:『太子乃一國儲君,上天加命,不得受刑。
且太子年幼,無知,他之所以犯法,皆因太傅太師管束不嚴,所以,理應由他們代太子受刑』
《史記·商君列傳》記載:
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黥其師公孫賈。
明日,秦人皆趨令。
太子首傅公子虔是秦獻公的兒子,秦孝公的親兄弟,仗著身份地位,一般人不敢惹。
可商鞅不怕,當場對公子虔用了刑,太子不敢攔,而秦孝公壓根就不準備攔。
堂堂王子,錦衣玉食,金尊玉貴,居然被一個小小的商鞅用了刑,簡直是奇恥大辱,今日所受,他定要百倍千倍地討回來。
太子雖然免於責罰,可是他心中並未有半分感激,太傅被用了刑,太師臉上被刻了字,這相當於昭告天下,天子曾經是個罪犯,人人都能戳他的脊梁骨,這口氣如何咽的下。
商鞅知道,自己已經徹底得罪了太子殿下,將來太子登基,恐怕是死無葬身之地,他如今隻有一個念頭,就是將變法推行得更徹底。
據西漢史學家劉向在其著作《新序》中記載:
一日臨渭而論囚七百馀人,渭水盡赤,號哭之聲動於天地。
為掃清阻撓變法的勢力,商鞅下了狠手,在渭水邊殺掉了七百多人,鮮血將渭水染得鮮紅,哭聲震天,這是商鞅在向世人展示他的決心。
面對商鞅的鐵血手腕,守舊貴族們都退縮了,沒有人會嫌命長,再去商鞅面前找死了。
公元前350年,秦國將國都從櫟陽遷往咸陽,商鞅為秦國下了第二劑猛藥。
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內息者為禁。
而集小鄉邑聚為縣,置令、丞,凡三十一縣。
為田開阡陌封疆,而賦稅平。
平鬥桶權衡丈尺。
明文法令,不分家就是違法,這一次,商鞅不僅將勞動力挖掘得更加徹底,還將門閥貴族打得支離破碎。
借此機會,他改革了土地政策,將土地重新丈量,登記在冊,將貴族們手中的閑散土地收回,使中央完全掌握了土地數量並能合理分配,從而將軍功受爵賜田制度發揮最大的作用。
商鞅走的每一步都讓秦國變了個樣,可他每走一步,守舊貴族們的地位、金錢、權力就一再受到挑戰。
於是,就有不怕死的公子虔再次觸犯了法律,而商鞅也不怕事,下手更狠。
行之四年,公子虔復犯約,劓之。
商鞅將公子虔的鼻子給割了,這次他終於老實了,躲在家裡八年沒有出過門。
商鞅的第二波變法推行到第五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秦國終於大步踏上了國富兵強的道路,拳頭硬了,列國諸侯也不敢再來侵犯。
如今的秦國,百姓溫飽,士兵勇猛,軍隊銳利,猶如一頭沉睡的雄獅,隨時可能向列國奔襲而去,這種不怒自威,霸氣外露,讓各個諸侯國再也睡不安穩了。
居五年,秦人富強,天子致胙於孝公,諸侯畢賀。
周天子終於正視了秦國的強大,賜來了祭肉,各國諸侯不敢再藐視秦國,紛紛趕來祝賀,此時的秦孝公終於揚眉吐氣了。
此時,與秦國相鄰的魏國正與齊國交戰,大敗而歸,元氣大傷。
商鞅趁此機會,向秦孝公諫言,魏國乃秦國的心腹大患,不如趁此良機,發兵魏國,奪取河西之地,成就帝王霸業。
公元前340年,秦魏邊境,商鞅率領大軍進攻魏國。
時隔多年,他終於重返這片土地,終於要實現離開時許下的諾言了。
兩軍對壘之際,商鞅派人給魏軍統帥公子卬送去了一封信。
吾始與公子驩,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面相見,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
意思是,我當初在魏國受公子照顧,如今兩國交戰,作為將領,不得不向公子刀戈相向,軍令如山,非我本願。
我願意與公子訂立盟約,痛飲幾杯,各自罷兵,從此秦魏相安無事。
其實,與秦國交戰也非公子卬本願,魏國連年征戰,軍力大損,秦軍進犯之時,魏軍正在與趙軍交戰,分身乏術,不得不派遣公子卬應戰,實在是趕鴨子上架。
如今,見商鞅如此顧念舊情,公子卬不疑有他,便想著去秦軍大營會會老友,借此休戰。
席間,公子卬與商鞅推杯換盞,共同聊起在魏國的歲月,商鞅舉杯,感謝公子卬當年在魏國的照顧,更是替兩軍將士感謝公子卬,前來赴約,避免一場廝殺。
公子卬聽罷,開懷大笑,正準備舉杯飲酒之時,商鞅將手中酒杯擲於地上,隨即,從暗處竄出了一隊秦軍士兵,他們一擁而上,將公子卬抓住。
此時的公子卬才意識到自己上當了,破口大罵:『商鞅,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小人』
魏軍群龍無首,很快就被秦軍擊潰。
面對如此強大的秦軍,魏惠王終於屈服了,他以割讓河西之地六百裡作為求和的條件,又將都城遷往大梁,遠遠地躲開了秦國。
此時的魏惠王無比後悔,他後悔沒有聽公叔痤的話,將商鞅殺死在魏國,可惜,為時已晚。
打敗魏國的商鞅回到秦國後,權勢與聲望都達到了人生的巔峰。
秦孝公也兌現了當年的諾言,封商鞅為列侯,領商於之地十五城為食邑,封號商君。
也就是這一年,這個為秦國憂心忡忡的君王,商鞅變法最堅定的支持者終於病倒了。
《戰國策》記載:
孝公行之八年,疾且不起,欲傳商君,辭不受。
公元前338年,秦孝公病逝,太子嬴駟繼位,史稱秦惠文王。
此時,蟄伏多年的公子虔再度復出,他夥同其他貴族,羅織罪名,誣陷商鞅謀反。
秦惠文王下令逮捕商鞅,商鞅逃到邊境關口,想要住店,可店家不知道他是商鞅,要求帶了證件才能入住,不然會獲罪。
商鞅聞言不禁仰天嘆息道:『制定新法的遺害竟然到了這一步』
於是,商鞅離開秦國逃到了魏國,可是魏人恨他欺騙公子卬,致使魏軍大敗,將他捉住,送回了秦國,回到秦國的商鞅逃回了封地,發兵攻打鄭縣。
秦惠文王見商鞅還想做困獸之地,於是出兵討伐,將他殺死在彤地。
商鞅死後,其屍身被帶回咸陽,處以車裂示眾,並誅滅了商鞅全家。
商鞅用自己的血為秦國鋪就了霸主之路,依靠法家治國打下的基業,秦國羽翼漸豐,勢不可擋,正式走上了討伐六國的征途。
04
最後
商鞅死後,百姓們拍手稱快,貴族們彈冠相慶,君主如釋重負。
據《戰國策·秦策一》記載:
商君歸還,惠王車裂之,而秦人不憐。
商鞅活著的時候,秦孝公甘願退居二線,成了一位『虛君』,導致當時的百姓隻知商鞅而不知秦王,所以,對於剛剛繼位的秦惠文王來說,想要樹立君威,商鞅便是最好的祭品。
殺了商鞅,可以換取貴族們的支持,殺了商鞅可以抹去自己曾經的恥辱,殺了商鞅可以讓天下人知道,如今是他嬴駟掌權!
可商鞅死了,秦惠文王並沒有舍棄商鞅的法令,秦國依然繼續著沒有商鞅的商鞅變法。
此後,秦國的每一代君主都堅定不移地推行著商鞅變法。
而這也是商鞅變法的恐怖之處!
商鞅變法看似是動了守舊貴族的利益,其實他是一個專制馭民政策的推動者,有道之君,務在弱民!其變法的本質在於制民!
有人說,看過《商君書》之後,會被商鞅思想的狡詐、殘酷和冷血深深震撼。
窮民以便君用,愚民以利役使,弱民以削反抗。
商鞅變法時,抓的唯一重點就是民,而民眾的職業就隻有一種,那就是『耕戰之民』,閑時開墾土地,種植糧食,戰時披堅執銳,上陣殺敵,這是他的疲民政策。
民窮,就會對君主的賞賜感恩戴德,更方便民為君用;愚民,就不會輕視朝廷的命令,思想受限能更好地受君主統治;弱民,消滅民眾的組織,使其不能反抗君主。
自始至終,商鞅出臺的一系列法令看似是在削弱權貴以富民,其實是將民眾完全控制在股掌之中,將其限制在在饑與飽,賤與貴的邊界上。
所以說,商鞅變法表面上是依法治國,以法強國,而更深層次的則是高明的君主役民統治術。
昔之能制天下者,必先制其民者也;能先勝敵者,必先勝其民者也。
可見,商鞅才是中國歷史上最早的君主統治的集大成者,這便是,商鞅雖死,變法猶在!
黃泉之下,商鞅若再見秦孝公,也能說一句,臣不負君上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