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繼續欣賞方回《瀛奎律髓》第16卷節序類,前一篇介紹了詩人筆下的一年之始-冬至,今天再欣賞幾首新年除夕詩。
先從唐朝人的五言律詩開始。
一、李世民《守歲》
暮景-斜-芳殿,年華-麗-綺宮。
寒-辭-去冬雪,暖-帶-入春風。
階馥舒梅素,盤花卷燭紅。
共歡新故歲,迎送一宵中。
方回又選了唐太宗李世民的一首五律,原批:
唐太宗才高,此詩尾句有把握。
起句有兩字為眼,殊不茍也。
又《太原守歲》一聯尤佳:『送寒餘雪盡,迎歲早梅新』文集四十卷,今亡。
《初學記》中得此。
詩眼,一般是句中作為謂語的動詞、形容詞等。
方回認為『暮景-斜-芳殿,年華-麗-綺宮』,中間二字用得好,是一句之眼。
不過紀曉嵐認為:
詩眼之說,不可施之初唐。
且斜字、麗字,亦無須鍛煉而得之,標以為眼,尤屬強坐。
紀曉嵐認為詩眼是鍛煉而得,這兩句的斜字、麗字並不出奇,算不得詩眼。
前三聯寫除夕景物,尾聯扣題。
二、杜甫《杜位宅守歲》
守歲阿戎家,椒盤已頌花。
盍簪喧櫪馬,列炬散林鴉。
【四十】明朝過,【飛騰】暮景斜。
誰能更拘束,爛醉是生涯。
這首詩的頸聯,用了句中對的方式,原批:
以四十字對飛騰字,謂四與十對,飛與騰對,詩家通例也。
唐子西詩『四十緇成素,清明綠勝紅』,祖此。
句中對,又叫做就句對,一般認為,句中自對,可以和另一句相對。
例如『四與十對,飛與騰對』,而四十和飛騰不對。
不過,紀曉嵐又有不同意見:
杜之極不佳者。
又:此自流水寫下,不甚拘對偶。
非『就句對』之謂,『四十』二字相連為義,不得拆開平對也。
況雙字『就句對』自古有之,單字『就句對』則虛谷鑿出,千古未聞。
四十、清明,皆是雙字,與此不同。
紀曉嵐說,句中對至少是兩個字的詞相對《例如:即從巴峽穿巫峽》,單個字不算『就句對』,這是方回的發明。
然而他又說『四十、清明,皆是雙字,與此不同』令人費解。
其實早在唐朝東瀛詩僧空海的《文鏡秘府論》中,單字作句中對唐人已經認可了。
其二十九種對中的第五種『互成對』就是單字相對。
可見,紀曉嵐有些太武斷了。
不過,紀曉嵐是清朝人,沒有機會看到《文鏡秘府論》,這本書是晚清人去日本才發現的。
三、戴叔倫《除夜宿石頭驛》
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
一年將盡-夜,萬裡未歸-人。
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
愁顏與衰鬢,明日又逢春。
方回點評說:
此詩全不說景,意足辭潔。
這首詩通篇為敘事抒情。
不過,也並非『全不說景』。
這首詩其實很有畫面感,旅館、寒燈,衰鬢、離人。
旅館誰相問,寒燈獨可親。
首聯對仗,形式上是對仗的,但是上下聯句法不同。
旅館是地點狀語,寒燈則是可親的賓語,被前置了。
一年將盡-夜,萬裡未歸-人。
上下聯是兩個名詞組對仗。
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這兩句不是2-1-2主謂賓結構,而是3-2動賓結構。
寥落:冷落、寂寞。
支離:殘弱、分散。
寥落、支離,可以看作悲、笑的方式,修飾這兩個謂語動詞。
寥落之中,悲前事,支離之中,笑此身。
也可以看作定語前置,悲-寥落的前事,笑-支離的此身。
四、劉長卿《新年作》
鄉心新歲切,天畔獨澘然。
老至居人下,春歸在客先。
嶺猿同旦暮,江柳共風煙。
已似長沙傅,從今又幾年。
這首詩方回認為是初唐宋之問的作品,不過一般認為是盛唐劉長卿的詩。
方回原批:
三四費無限思索乃得之,否則有感而自得。
紀曉嵐也盛贊這兩句:
三四乃初唐之晚唐,似從薛道衡《人日思歸》詩化出。
三四二句漸以心思相勝,非復從前堆垛之習矣。
妙於巧密而渾成,故為大雅。
又:此甘苦之言。
薛道衡《人日思歸》詩雲:
入春才七日,離家已二年。
人歸落雁後,思發在花前。
薛詩:人-歸落雁後,劉詩:春-歸在客先。
化用痕跡很明顯。
後三字是時間狀語,前二字是主謂結構。
嶺猿-同-旦暮,江柳-共-風煙。
形式上似乎是主謂賓,其實是《我和》嶺猿-同-旦暮,《我和》江柳-共-風煙,主語被省略了。
結束語
結束時,依照慣例作詩一首為今天作業。
五律《有感除夕》:
曾經除夕夜,來去客如潮。
爆竹何曾斷,煙花永不消。
於今聲寂寂,回味意寥寥。
歲月欺霜鬢,依稀舊夢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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