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安城的槍聲
一九一七年十一月十三日凌晨,東方剛剛露出一抹熹微的曙光,我們的一個送情報的同志,從河口方向直奔七裡坪而來。
起義總指揮部從情報報中得悉。
十一月十日撒至黃陂的國民黨第二十軍一個團、又奉軍長魏益甲之命回竄到黃安縣城。
魏益三這個人.原系葬車郭松嶺部下,曾任炮兵團長,駐守過山海關。
後來,他又投靠了馮玉祥,隸屬直系四北軍。
大革命時期,來到豫西,被收編為國民黨第三十軍。
由丁魏益三長期效忠蔣介石,第三十軍已成為蔣介石的準嫡系,深得其主子的青睞與信賴。
因此,當黃麻地區燃起革命烈火之時,才命他帶一個團駐守黃安縣城。
得知這一情報時,起義總指揮部的負責同志.正在文昌宮召開戰前會議,研究如何實施起義計劃問題。
根據情報提供的動向敵人有進一步增加兵力的可能。
為了保證武裝起義的順利進行,會議決定立即實施起義計劃,並對作戰部署作了必要的調整。
按照原來的起義計劃,我們將乘敵人南逃未歸之機,迅速攻占黃安縣城,搗毀反動政府,建立工農政權。
鑒於情報提供的敵人動向,我們必須立即實施起義計劃,一舉奪取黃安縣城。
為了防止敵人派兵來援,對原兵力部署作了調整,決定我們麻城縣農民自衛軍第三排,當即趕赴七裡坪以北之木城寨,同留在當地的義勇隊和農協會員一起,一是負責起義攻城的警戒工作,防禦河南光山之敵前來騷擾,保證攻打黃安縣城戰鬥的順利進行,二是防止萬一拿不下黃安時,我們可作為接應,退卻後有個落腳的地方。
那一天是入冬以來最好的天氣,晴空萬裡,陽光燦爛,照耀著黃麻地區的山山水水。
人們在這冬季來臨的日子裡,仿佛聽見了春天走近的腳步聲。
村村寨寨,家家戶戶,都呈現出一派緊張、歡樂的景象,等待著那個天翻地覆時刻的到來。
在中共鄂東特委的領導下,在總指揮部的指揮下,黃麻武裝起義的壯舉開始了。
總指揮部關於立即舉行武裝起義的命令,象一道劃破萬裡長空的閃電,頃刻傳遍了黃麻地區的村寨,傳到了參加起義的每個成員的心坎裡,大家高呼著『暴動奪取政權』,『暴動打倒土豪劣紳』,『暴動打倒國民黨反動派』,『暴動實行土地革命’,等戰鬥口號,鬥志昂揚,興高采烈,開進到集合出發地點。
我們麻城縣農民自衛軍第三排,在排長餘雅太的帶領下.根據起義總指揮部的命令,當即趕赴七裡坪以北木城寨一線,構築戰鬥工事,準備迎擊來援之敵。
我們以急行軍的速度,趕到木城寨的時候,村裡鄉親已吃過午飯。
我們一面安置住的地方,一面和鄉親們了解情況。
鄉親們聽說我們由七裡坪來,對我們格外熱情、親近,又忙燒茶.又忙做飯,這個問長,那個問短,一齊打聽攻打黃安城的情況。
我們告訴關心攻打黃安城的鄉親,就在我們趕到木城寨之後,那集結的武裝起義大軍,就要開上奔向黃安城的大路。
鄉親們聽了這個消息,人人笑逐顏開,個個心花怒放,盼望快點傳來勝利的捷報。
大家正在熱烈地談論著,一個細伢兒擠進來,歪起那顆小腦殼兒,眨動著一雙大眼睛,問道:
『那你們,為什麼到這裡來?
』
『為了打黃安。
’’
『打黃安到這裡來幹什麼?
』
『防備北邊的敵人支援黃安』
『噢,我知道了,你們也是為打黃安!’’
這個細伢兒,一邊叫嚷著,一邊往外跑,告訴屋外的小夥伴去了。
那時候,說句心裡話,我們雖在嘴上這樣告訴細伢兒,可心裡都有說不出的滋味,為什麼不讓我們去打黃安城,讓我們到這裡守山頭?
大家心裡這樣想.誰也沒說出口。
我們安頓好住處以後,馬上到山頭上修工事。
當地的不少農民群眾,也爬上山頭來支援我們,防禦工事很快修好了,我們還把當地群眾組織起來。
如果發現有北來的敵人,以山頭三聲槍響為號,群眾即會聞訊趕來支援,不讓敵人越過木城寨一線。
十一月十四日,我們分別守在木城寨的山頭上嚴密地監視著河南光山方向的動靜。
但是,目光註視著北面的群山峻嶺,心裡仍然想著攻打黃安城的事。
由於大家盼望得到消息的心切有時聽到類似槍炮的音響,就說是黃安城傳來的槍炮聲,起義大軍攻下黃安城。
這個說他真的聽到了,那個說他真的沒聽到,各說各的理,爭論個不體。
到頭來,哪一個也不敢肯定,還得等從黃安城傳來的消息。
這一天,我們守在山頭上也等,下得山頭來也盼,一直等到近黃昏時分,村裡有幾個攻打黃安城的義勇隊隊員.興沖沖地由黃安城趕回到村裡來了,這才得知攻打黃安城的詳細經過。
原來,參加攻打黃安城的武裝起義大軍,除了兩縣的農民自衛軍、義勇隊以外,還調集了七裡、紫百、乘馬、順何等地的兩萬名武裝農民,配合由農民自衛軍、義勇隊組成的千名攻城隊伍行動。
在起義隊伍出發之前,簡直把小小的七裡坪擠破了,大街小巷,鎮裡鎮外,到處是激動的人流,閃光的刀槍。
到太陽快落下時分,隻聽三聲銅鑼響,發出了進軍命令,起義隊伍立即按照規定的行軍順序,浩浩蕩蕩地離開了七裡坪。
在夕陽餘輝的映照下,由大隊人馬匯成的滾滾洪流,直奔通往黃安縣城的大道。
就在大隊起義人馬出發之前,由十二名農民自衛軍組成的尖刀班,擔負若進城偵察敵情與裡應外合的任務,他們經過一番喬裝打扮,這時已經到達了黃安縣城之外,城門口站崗的兩個敵人哨兵,正聾拉著腦殼,懷裡抱著步槍,曲卷在城門洞外曬太陽。
尖刀班的十二名隊員,都是百裡挑一的精明強悍的青年人,他們看見敵人哨兵正在懶洋洋地打磕睡,就按照事先裝扮好的身份,有的裝成砍樵賣柴人,有的扮成買賣生意人.有的裝成賣唱說書人,有的扮成討吃要飯人.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巧妙遮過敵人的耳目,混在前來趕集的人群中,平安無恙地走進了縣城。
他們象一把把鋒利的尖刀,通過事先選定的各種關系,神不知鬼不覺地插進了敵人的心臟。
大隊起義人馬出發的時候,由七十多個勇敢堅定身強力壯的青年人,組成攻城突擊隊,在副總指揮吳光浩同志的帶領下,猶如箭羽離弦槍彈出膛.抄條小路,直撲黃安。
他們心急如火,行走如飛,很快消失在落日餘輝之中了。
在出發的大隊人馬中,農民自衛軍的戰士,走在隊伍的最前頭。
他們一個個容光煥發,神采飛揚,腰紮皮帶,肩扛長槍,胸前飄動著鮮紅如火的赤化帶,邁著堅定春力的步伐,顯示出不占黃安誓不休的氣魄。
緊跟在農民自衛軍隊伍後面的,是眾多的義勇隊員和武裝農民隊伍。
他們的穿戴裝束雖略遜農民自衛軍,卻也人人鬥志旺盛,個個精神倍增,穿戴幹凈,裝束整齊,有的身背來福槍、三節棍,有的肩扛鳥該、魚叉,有的手握鋤頭扁擔,龐雜不一,五花八門,盡力學著農民自衛軍的樣子,步伐時齊時亂地走在隊伍當中。
走在大隊人馬最後面的,是擔架隊、運輸隊、送飯隊等後勤保障隊伍。
他們趕車驅馬畜馱人背,攜帶著梯子、繩索、稻草、鐵錘,棉被等攻城工具和物資。
為了做到人到物到工具齊,保障攻打黃安城的需要,緊追不舍,一步不拉,跟在大隊人馬的最後頭這其中.還有不少巾幗女將,她們除了攜帶所需的用具,有的還多長了個心眼,隨身帶著剪刀、菜刀等短器械,準備在必要的時刻,沖到作戰的前沿,捅他幾個,砍他幾個,解一解心頭之恨!
到午夜時分,大隊人馬趕到了黃安城北三裡崗.暫停下來作短時間的休息。
負責政治工作的戴克敏同志,利用這短暫的短時間休息的機會,還向大家作了進一步的戰前動員。
他放開嗓門大聲講道『農友們,毛澤東同志在井岡山,樹起了工農武裝割據的紅旗………..”
隨後,領導上又傳達了肅靜行軍命令。
大隊起義人馬便離開三裡崗,按照總指揮部的統一部署,兵分兩路,悄悄包圍了黃安縣城,等待著發出攻城命令。
黃安縣城,城墻足有兩丈多高,四個城門,配有八門土炮,十桿抬槍。
只要一到天黑,膽小如鼠的敵人,就會按時關閉城門。
這一天,在太陽落下時分,隻聽城上咣啷啷一聲巨響,兩扇厚實的城門,關了個嚴實合縫。
在高聳的城墻上,有幾個夜間放哨的敵人,在城垛之間遊來蕩去。
有幾盞昏黃欲滅的油燈,發出忽明忽暗的光亮。
這時候,我們打入城內的尖刀班,在城內人民群眾的支持和掩護下,白天已經摸清了敵人的兵力分佈情況,他們在夜暮降臨的時刻,就已隱蔽潛伏在城墻北門附近,這時正緊握著手槍和匕首,等待著大隊起義人馬到來.等待著總指揮部發出規定的攻城信號。
只要這個時刻一到,他們將不顧安危地撲向城門,迅速地接應大隊人馬沖入縣城。
已經悄然進抵城垣的大隊起義人馬,也在急不可耐地等待攻城命令。
有的人實在等得不耐煩了,便準備擅自去爬高聳的城墻,但很快被領導上制止了.幸未釀成莽撞行事的禍端。
被圍在城裡的敵人以為黃安縣城固若餘湯,正躺在床上做美夢,毫無防范戒備之心。
腐朽無能的偽縣長賀守忠,在花天酒地夜半之後,躺在雕花描餘的楠木床土,睡得和一頭死豬一樣,發出一陣強似一陣的鼾聲。
他在睡夢裡也不會想到,自己已經成為甕中之鱉了。
此時大別山麓的初冬深夜,雖無北方凜冽的寒風襲來.卻有冷霧寒霜蒙上山野,很有幾分悄然侵人的陰冷。
但是。
在我們大隊起義人馬中,人人心頭都有一團火在燃燒.早把侵人後陰冷置於度外、大家壓著怒火.耐著性子.繼續等待著發出攻城命令。
到寒星快要落光的時分.『呯,呯,呯』地幾聲清脆的槍響,終於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
這是內應同志發出攻城的信號。
『同志們,我們攻城啦!』
『農友們,我們登城啦!’’
『那是我們的人!』
『是總指揮部派進去的!『
『………”
隨著幾聲清脆的槍響,等候已久的大隊起義人馬,頓時人喧馬嘶,一片沸騰,就象突然潮至的大海,一下掀起萬丈狂濤,一齊向城門湧了進去。
起義總指揮潘忠汝同志,站在高高的土崗上,密切註視著城內的動靜。
隻見他把槍一揮,放開洪鐘般的嗓門喊道:
『同志們,總攻開始了,沖啊!』
『沖啊I殺啊!『
『沖啊!殺啊!』
潘忠汝同志一聲令下,仇恨的火山爆發了。
霎時間,吶喊聲排山倒海,槍炮聲驚天動地。
擁到城墻下的起義隊伍,有的架起梯子,有的頂著棉被,有的抱著稻草,奮不顧身地向城頭爬去;還有的抱起樹幹撞擊城門,有的用鋤頭挖城墻根.有的點燃柴火燒城門………….
各種攻法齊備,各有各的用途
於是騰騰的烈焰映紅了夜空,照亮了四周的山野。
就在這個時候,吳光浩同志帶領的突擊隊,首先敏捷地攀援而上,與前來接應的尖刀班會合,從西北方向打開了攻城突破口。
突擊隊和尖刀班會合以後,如虎添翼似蛟入海,簡短地交換了情況,立即合成一個拳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快地摸到了城墻北門,以接應起義大軍進城。
幾個看守北門的敵人,被剛才的喊殺聲驚醒之後,還沒有弄清發生了什麼事,就乖乖地當了俘虜。
有個當頭兒的敵人企圖反抗,沒等他把子彈推進槍膛,手疾眼快的吳光浩同志,手起刀落,把這個家夥砍倒在地了。
消滅了看守城門的敵人,立即派人打開了城門。
圍在城外的大隊起義人馬,象沖開堤壩的長江之水,奔騰呼嘯著湧進了城內。
緊接著,突擊隊馬不停蹄,直撲敵人駐地火王廟。
這時候,敵人第三十軍那個團,還沒有趕到黃安縣城,幾個留守敵人哪敢抵抗,看見突擊隊沖了進來,忙不迭地舉起了雙手。
吳光浩同志是黃陂人,黃埔軍校畢業,能文能武.智勇雙全,在北伐軍中當過營長參加過鄂南起義,經過大場面,見過大陣勢,收拾縣城蝦兵蟹將,他自有成竹在胸。
火王廟的敵人作了俘虜以後,他把手臂一揮,手槍一舉,喊道;
『同志們,打‘老爺‘大堂去!活捉賀守忠,跟他算總帳!』
他的話音剛飛出口.突擊隊的幾十個人,象一陣疾風沖進了縣衙。
縣衙內,剛從夢中驚醒的偽縣長賀守忠,一邊忙著穿衣服,一邊抬腿往外跑,就在他腳門裡腳門外的時候,被迎面跑來的馬弁擋住了去路。
那個馬弁嚇得面如土色,跑得上氣接不上下氣,結結巴巴地向賀守忠報告說:『共黨打進縣城來了………』
偽縣長賀守忠本來就是個大草包,剛才一聽見外面槍響,就嚇得三魂出了七竅,聽了馬弁跑來報告的一番話,更是嚇得魂鬼飛天外了。
可他卻強裝鎮掙,沖著馬弁大罵道:
『他媽的,幾個種田佬.把你嚇成這個樣子,還不趕快滾出去,把弟兄們叫起來,給老子把前門堵住!『
『是一一是,老…爺!』
說完,賀守忠鉆進了後堂,找地方逃命去了。
那個挨了頓臭罵的馬弁,連滾帶爬地來到前院廂房,把那些藏在被窩裡的保安隊員,一個一個地拖了出來,連衣服也沒來得及穿,就叫他們跪在床板上,朝著大門口放起槍來。
可是,沒等這群家夥再推上槍栓,隨著一陣急驟的槍聲,吳光浩同志帶領著突擊隊,已經從窗日沖了進去。
那群家夥在屋裡亂成一鍋粥,磕頭作揖,哭爹叫娘,口口聲聲求老總們饒命。
突擊隊員繼續向後院搜索。
突然,從大堂上傳來兩聲槍響,兩個突擊隊員.聞聲猛撲過去,抓住了賀守忠的師爺和馬弁,由於對方反抗扭打起來。
其他突擊隊員聞聲而至,結果了這兩個家夥的性命。
他們還從一個太師椅的後面,搜出一支漂亮的小手槍。
這時候,從屋裡傳來了咚咚的聲音,幾個突擊隊員沖進去看,原來有個又白又胖的家夥,披著一件老羊皮襖,正趴下身子撬地板,想從地底下尋縫鉆出去。
『你是不是賀守忠!』一個突擊隊員沖上去,用腳猛踢那家夥的屁股,聲色俱厲地大聲喝問。
『我·一我一』那個家夥嚇得渾身發抖,抖著抖著癱倒在地板上。
『說!你不說,就宰了你!』
『鄙人……小弟,是……是~賀……守忠』
就這樣,這個上任不久的反動縣長,被推上了歷史的審判臺.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從北門沖進城的武裝農民,經過大街小巷.一直向東門沖去。
由於有裡應外合,人多勢眾,東門也被很快打開了,又一批起義人馬沖了進來。
登上城墻的農民自衛軍戰士們,向著偽警祭局輪流大聲高喊著:
『我們是農民自衛軍,是共產黨領導的隊伍!』
『隻殺貪官,隻誅污吏!』
『打倒上豪劣紳!』
『實行土地革命!』
一人呼喊,萬人應和,整個偽警察局周圍,被這巨大的聲浪淹沒了。
偽警察局的幾十個警察,被這巨大的聲浪嚇破了膽.也乖乖地繳槍投降了。
城門被砸開了,監牢也被打開了。
起義大軍在城內人民群眾的配合下,迅速占領了全城的各個重要據點,很快地解放了這座占老的縣城。
十一月十四日,黃安這座古老的縣城,在戰火中迎來新的黎明.一面面紅旗在城頭上高高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