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僖宗中和四年五月十四日,汴州節度使朱溫,瞪著血紅的眼珠子,對著醉酒酣睡的河東節度使李克用,舉起了手中的屠刀。
眼見李克用即將命喪當場之時,開封城突然電閃雷鳴,風雨大作……
朱溫和李克用之間有什麼仇怨,使得朱溫必欲殺之而後快呢?
朱溫的汴州與李克用的河東相距萬水千山,兩個人怎麼會在開封城廝殺起來的呢?
要知道,這裡可是朱溫的老巢,面對朱溫手中的刀,醉酒的李克用能活著出去嗎?
這事說起來可就話長了,咱們長話短說。
李克用之所以和朱溫能有交集,還得拜黃巢所賜。
由於唐僖宗幼年即位,朝政被宦官田令孜把持,導致朝綱不振,民怨沸騰,黃巢起義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發生的一場超大規模的農民起義。
一時間,起義軍風頭無兩,唐軍節節敗退。
黃巢軍連下洛陽、長安,唐僖宗不得不在田令孜挾持下逃亡四川,他也成為繼唐玄宗之後又一個被逼逃亡四川的唐朝皇帝。
皇帝跑了,唐軍士氣更加低落,能打仗想打仗的沒有幾個了。
沒辦法,唐僖宗就把那些能打仗的人都拉攏了過來,不管他以前是幹什麼的,只要能把黃巢幹掉就行。
此前因為反叛被唐軍打敗,不得不遁走大漠苦寒地帶的沙陀人李克用,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在唐僖宗中和元年被緊急征召南下過來對付黃巢起義軍的。
李克用率沙陀軍一路狂奔至長安,協同其他唐軍對據守在此的黃巢起義軍展開了猛烈的進攻。
李克用的沙陀軍從鳥不拉屎的大漠,來到了富饒的關中平原,對上黃巢的起義軍,自然是可勁賣力,戰鬥力幾番爆表,把黃巢起義軍打得招架不住。
不久,黃巢手下大將朱溫,也因為對黃巢不滿從而投降了唐軍,和李克用一起,打得黃巢起義軍的無力招架,不得不從陜西退到了河南。
這場勝利讓唐僖宗大喜過望,李克用也順理成章地當上了權勢滔天的河東節度使,朱溫則為汴州節度使,二人和神策軍指揮使李茂貞、劉仁恭成為左右大唐局勢的北方四雄。
一路奔逃的黃巢起義軍雖然實力有所下降,但戰鬥力依然強大,到了河南後,不斷攻城略地,占領了許多戰略要地。
而就任汴州節度使的朱溫,以汴州為大本營,與黃巢在河南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唐僖宗中和四年的春天,朱溫所部與黃巢的起義軍再次發生大戰,黃巢的攻勢很猛,朱溫就有點吃不住了,急忙找到兵強馬壯的河東節度使李克用,江湖救急,快來助我!
見朱溫這裡形勢危急,唐僖宗便下旨讓李克用率軍支援,李克用就是在這種情況下,率兵強馬壯的沙陀兵來到了河南,也就是汴州節度使朱溫的地盤上。
這個時候的朱溫與李克用相當一心,畢竟他們有一個共同的敵人,那就是黃巢。
二人合兵以後,大敗黃巢,逼得他不得不敗走山東。
而逃到泰山的黃巢,卻被部下殺死了,然後把人頭送到徐州交給了唐軍,黃巢起義也就黃了。
得勝的李克用,帶著自己的沙陀兵回河東,路過朱溫的老巢汴州,打算在這裡打尖歇息。
這一天是中和四年五月十四日,一個註定不尋常的一天。
李克用大軍過汴州,作為地主的朱溫自然是慌忙趕到封禪寺迎接,然後把李克用和監軍使陳景思等300餘名隨從人員安排到了汴梁城裡的上源驛館裡。
當晚,朱溫設宴,好酒好肉招待李克用一行人。
席間,二人是相談甚歡,酒熱耳酣之際,李克用也不顧身份了,不但與朱溫府上的戲子們打情罵俏,還與朱溫勾肩搭背,看起來很是和諧。
不一會兒,兩個人就聊到了攻打黃巢的事情上來,聊著聊著開始話不投機了。
為什麼會話不投機呢?
因為李克用打心底裡看不起朱溫,認為他就是一個叛降,不值得尊重。
這隻是表面原因,最根本的,就是李克用與朱溫的理念不同。
怎麼個不同呢?
李克用始終是奉大唐為正統的,自己想做的也是像當年平定安史之亂的李光弼那樣的人。
而朱溫就不同了,李克用潛意識裡認為他不是一個良善之輩,更不是對唐朝忠心耿耿之人。
這就是兩個人沖突的根本所在,不可調和。
所以,在朱溫對李克用敬酒的時候,喝多了的李克用不但沒有接上,反而斥責朱溫,你算個什麼東西,要不是你投降得早,老子在滅黃巢的時候,早就順勢把你也滅了,哪輪到你這個家夥在這裡和我一起吃酒?
受到李克用的譏諷,朱溫心裡自然不爽,但表面上也沒有什麼特別之處,加上他本就忌憚李克用,唯有唯唯諾諾一番,把李克用譏諷的話遮掩了過去,
當然,一向大大咧咧的李克用也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並不擔心朱溫會對自己不利。
一班人喝得醉醺醺的,宴席結束後就回驛站睡覺去了,對朱溫的安排沒有任何防備之心。
實際上,朱溫早已經預料到二人之間早晚是要爆發矛盾的,隻是沒有想到是在這種場合。
惱羞成怒的朱溫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暗地裡讓老部下楊彥洪用戰車和樹柵將驛館所有可能逃生的路全部堵死,準備在這裡把李克用等人一網打盡,徹底掃除阻礙自己宏圖大業的絆腳石。
這個時候,李克用一班人都已經酩酊大醉,一個個在驛館裡睡得和死豬一樣,根本不知道即將來臨的滅頂之災。
不久朱溫的士兵就開始進攻驛館,一時間喊殺聲充斥夜空。
但這個時候李克用醉得有點深,外面的動靜並沒有影響他繼續酣睡,要不是他身邊那些根本沒有喝酒的親兵薛志勤、大將史敬思和貼身衛士郭景銖十幾個侍從拼力保護,渾然不知的李克用早就成了朱溫的刀下之鬼了。
汴梁軍攻打很猛,但李克用依然酣睡不醒。
郭景銖此時見李克用依然昏睡,就用圍佈把他裹了起來,藏到床底下,然後用涼水澆在他的臉上,一個激靈,李克用終於清醒了過來。
清醒之後的李克用,很快就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不妙,很不妙,很有可能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了!
大怒的李克用怒罵朱溫這個王八蛋,竟然想害死我!
在巨大的憤怒之下,李克用憤然起身,開弓引箭,對著依然在外面圍攻的朱溫人馬一頓狂射。
朱溫見小小的驛館居然久攻不下,就下令采用火攻,看我不燒死你們!
不一會兒,驛館燃起了濃煙大火,李克用等人眼看就要成為火中屈死鬼了。
但也許是李克用命不該絕,也許是老天爺也看不慣朱溫的陰險,火勢正旺的時候,突然電閃雷鳴,開封城居然在這個時候下起了瓢潑大雨!
朱溫一看,這咋這麼巧呢?
難道有老天爺罩著李克用嗎?
看來今天是拿不下李克用的命了啊。
而李克用呢,自然是喜出望外,天不絕我啊!
他的侍從薛鐵山、賀回鶻等人見機很快,這絕對是逃出生天的好機會,當即保護著李克用趁著大雨的掩護逃出了驛館。
雨越下越大,道路上雨水橫流,每個人的都被雨水澆得如落湯雞,根本分不清誰是誰。
李克用借閃電的光芒,在大將史敬思的掩護下,和部下跑到了汴梁城的南門尉氏門,然後被部下用繩索吊著逃出了開封城,回到了自己在郊外的大營裡,而斷後的史敬思獨木難支,死於汴梁兵的刀槍之下。
其餘的大部分沙陀兵就沒有這麼好運了,因為那個設計刺殺李克用的朱溫手下楊彥洪,向朱溫提了個餿主意,之所以說是餿主意,後面就知道了。
楊彥洪說,雨太大咱不是分不清敵我嗎?
這些胡人善於騎馬,逃跑的時候肯定是騎馬的,叫手下人見騎馬的就射殺,可能會有錯殺的,但保管不會漏掉一個。
朱溫正在鬱悶呢,好好的火攻,咋突然就下起大雨了呢?
真是想不通!一聽楊彥洪的主意,感覺甚妙,當即下令見騎馬者即格殺勿論!
就這樣,那些沒有第一時間隨李克用逃出生天的沙陀兵,一個個都成了朱溫的箭下之鬼。
騎馬都被汴梁兵殺死了,當然出這個主意的楊彥洪,也被自己的主意收割了性命,因為朱溫殺紅了眼,把雨中騎馬奔走的楊彥洪也一箭給射死了!你說對楊彥洪來說,是不是個餿主意?
此役,朱溫誅殺李克用的陰謀因為天氣突變而功虧一簣,而李克用雖然得以逃命,但他手下那幾個忠心耿耿的部下如監軍陳景思、大將史敬思都死於朱溫的刀下,憋屈得很。
這邊,朱溫殺得昏天黑地,好不快活,那邊僥幸生還逃回汴州城外沙陀大營的李克用則是氣炸了肺,當下集結兵力,發誓要為自己的部下報仇雪恨。
這個時候,李克用的老婆卻很清醒,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去找朱溫拼命,絕對討不到好。
這裡是朱溫的地盤,自己的兵在城外,而且已經死了不少能征善戰的將士,在缺少攻城準備的情況下,能不能拿下汴梁城,還是未知數,搞不好會把大家都交代在這裡,所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不如先找朝廷申訴,讓皇帝去收拾朱溫。
李克用一聽,那股在頭上使勁攛動的熱血逐漸冷了下來,這個時候自己的處境的確不利,好漢不吃眼前虧,先看看朱溫怎麼給個解釋吧。
實際上,這邊朱溫也在頭疼,畢竟李克用跑了,他在城外的沙陀兵還有數萬,真打起來,自己未必能夠討好,得想辦法讓李克用消消氣。
李克用要求朱溫給一個解釋的信函一到,就給了朱溫一個下臺階的機會。
他回復到,這不怪我,都是楊彥洪這廝出的餿主意,讓你我之間發生了誤會,和我沒有關系啊,不信你看,我已經把他殺了。
李克用一看朱溫這樣解釋,也沒有辦法,但總算也是一個解釋,就灰溜溜氣哼哼的班師回河東自己的老巢了。
回到河東的李克用並不打算善罷甘休,畢竟自己吃了這麼大一個悶虧,害死了那麼多部下,不找回點場子是不行的。
於是,他便給唐僖宗上表,要求處罰朱溫。
問題是,唐僖宗能節制住朱溫嗎?
答案顯然是不行的,自己能從四川回到都城長安,一部分功勞還是朱溫的,再說自己也沒有懲戒朱溫的實力。
於是,唐僖宗隻能和稀泥,讓李克用戒急用忍,不要沖動,和為貴,並且給了李克用一個隴西郡王的頭銜,才算勉強讓李克用消停下來。
這事雖然算是揭過了,但李克用與朱溫之間的梁子是徹底結了下來,而且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朱溫對那天未能把李克用燒死,後悔了一輩子,而李克用對沒有及時報仇,心中始終像紮著一根刺,凡是能讓朱溫出血的事情,李克用都義無反顧地出手,讓朱溫苦不堪言。
但李克用並沒有活過朱溫,也未能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幹掉朱溫。
在其臨死之前,把自己的接班人李存勖叫了過來。
他說,兒子啊,這裡有三支箭,代表了我此生的三件恨事,我已經來日無多,完成我這三個心願的事情,就隻能靠你了,你要替為父完成。
李克用的三件恨事說起來都是淚,第一個就是朱溫害他之仇,第二個是契丹背棄之恥,第三是負義之人劉守光的幽州之地未取。
此後,朱溫還是取代了唐朝,自己當了梁國的開國皇帝,李克用的兒子李存勖也做了唐國的開國皇帝,當然他這個唐並不是曾經的大唐而是依然沿用了唐朝的國號,表示是延續大唐的意思而已。
當了後唐皇帝的李存勖,並沒有辜負老爹李克用的期望,率軍把朱溫打得屁滾尿流,逃回洛陽後不久就被自己的次子朱友珪殺了,這一年是公元912年。
923年,李存勖滅了朱溫的後梁,也算是為李克用報了一仇。
921年底,李存勖率軍與契丹軍作戰,趕跑了耶律阿保機,算是為李克用報了第二個仇。
當然,李克用的第三個仇,則是被李存勖第一個報的。
913年,李存勖率大軍滅了桀燕,公元914年,劉仁恭、劉守光父子被梟首。
所以說,李克用生了一個好兒子,而朱溫就悲劇了,幾個兒子沒有一個爭氣的,當然自己也不是啥好鳥,也算是死有餘辜吧。
李克用和朱溫之爭,實際上也是晚唐時期兩條路線的爭奪,一個是盡力維護唐朝的正統地位,一個是試圖篡權奪位,自立為王。
爭奪的結果,不但把本就茍延殘喘的唐王朝掃進了墳墓,更是開啟了為亂中國數十載的五代十國大分裂時期。
正是在這個時期,交趾國正式脫離了中原王朝中央的直轄而獨立。
而因為五代十國時期軍閥的禍亂,也直接導致宋太祖趙匡胤采取了影響深遠的取強幹弱枝政策,大宋也因此走上了既輝煌而又恥辱的歷史。